企鹅电竞彻底停止运营，游戏行业昔比无可争议

6月7日，腾讯旗下游戏直播平台“企鹅电竞”全面停止运营，下架APP、关闭服务器，停止主播开播功能。对于2016年7月成立的企鹅电竞来说，这意味着平台的寿命还不到6年。

但对于游戏行业来说，这并不奇怪，游戏行业今非昔比，这是不争的事实。

4月7日，在企鹅电竞发布退市公告的同一个月，据Tech星球报道，虎牙、斗鱼均宣布大量裁员，尤其是虎牙，国际业务裁员比例高达70%，海外产品Nimo运营团队也被大幅缩减。

日益艰难的游戏直播平台，让与之深度捆绑的主播们陷入困境。

有子入行8年，粉丝50多万，在行业内属于中级主播。但尽管如此，面对游戏直播的低迷环境，有子每天还是在心里默默祈祷。

“虽然关注我的粉丝数量没减少，但我直播间的用户流量从高峰时的五六百人，降到了今年最低的只有二三十人。”有子说，减少的不仅是用户数量，还有消费能力，“消费能力下降了70%左右，打赏的铁杆粉丝基本就只有几十个。”

为了维护直播间里仅有的几位铁杆粉丝，柚子从早上六点到下午两三点甚至不敢去卫生间，生怕失去粉丝。

从2014年起，有子先后入驻IS、斗鱼、虎牙三家游戏直播平台。期间，家人多次劝阻他不要做别的，但凭着对行业的热爱，他坚持了下来，并在2017年12月下定决心全职投身游戏直播行业。

成为全职游戏主播之后，有子的收入确实有一段时间提升，从每月300多元攀升至最高峰时的2万多元，虽然辛苦，但有子却觉得值得。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2018年年中。一方面，资本疯狂涌入平台、虎牙上市，给游戏直播平台带来了机遇。但与此同时，游戏直播平台的主播数量也瞬间增加。仅虎牙游戏直播一个细分品类，主播数量就从3万、4万、10万一下子增加到10万。“主播数量翻了4倍，但用户池有限，为了分一杯羹，几乎所有游戏主播都变得更加有竞争力。”

从此，有子每天在直播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明显增多，也见证了年轻一代进入这个赛道的残酷，他们无法承受内部竞争，在一两年内就被淘汰。

这一切，一定程度上，也凸显了游戏直播行业从巅峰到低谷的动荡。

过去十年，游戏直播行业可谓风光无限。2014年至2016年，随着智能手机和4G网络的普及，PC游戏直播大步迈入移动直播时代。随后，热钱纷纷涌入，虎牙、斗鱼、战旗、熊猫等平台各自称霸市场。随后，百播大战在监管下驱逐劣币，游戏直播行业也在此时迎来了黄金时代。

2018年以来，短视频的兴起引发用户关注，游戏直播平台开始走向存量时代。

2020年以来，突如其来的疫情导致大量消费者勒紧裤腰带，将收入的更多部分用于必需消费，压缩了娱乐消费比重。加之暂停发放游戏牌照等监管趋严，导致游戏直播行业规模明显萎缩。

艾媒咨询CEO张毅表示，行业热度之下，混乱现象也不少，需要规范市场管理，破除一些歪风邪气，让其回归本源、回归理性。

潮水冲走沙土，剥去泡沫的游戏直播行业还有机会迎来“第二春”吗？

直播离开游戏的人

在游子看来，企鹅电竞的停服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也不合理。

从巅峰到低谷，游子直播见证了游戏直播行业的变迁。

虽然游子目前的处境不容乐观，但在整个游戏直播行业中，它依然算得上是幸运的，毕竟游戏直播行业还有很多人熬不过寒冬，不得不离开。

这些离开的人选择告别的关键词无非是“生存艰难”“混乱内循环”“不要再有热钱了”。

曾担任游戏公司商务经理的霍霍告诉燃财经，受疫情影响，线下电竞赛事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阻碍。“一些选手被隔离在家，无法参赛，电竞赛事就变成了云比赛。不仅没有氛围，还会出现延迟、卡顿等现象。对于喜欢电竞赛事的粉丝来说，无疑失去了观赛的乐趣。”

比赛观众的流失，对于依赖比赛支撑流量的游戏直播行业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此外，游戏行业的政策调控也对游戏直播行业造成一定冲击。

6月7日，今年第二批网络游戏通过审核，共涉及60款游戏；4月11日，停摆重启后首批网络游戏牌照获批，涉及45款游戏。距离去年暑假游戏牌照暂停，已过去263天。

但这对于游戏行业来说有些晚了，游戏版号暂停发放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已经对游戏行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游戏直播行业。

“我知道我有几个朋友以前在国内游戏平台做直播，游戏版号停发了，他们想直播的游戏有的没批下来，就只能转YouTube了。”B站前游戏直播博主“阿老严”透露。

2017年，大二成为游戏主播的易志老严见证了这个行业的巅峰时刻，日益增长的流量、不错的兼职收入让他决心毕业后全职从事这个行业。

2019年，大学毕业的“一指老严”由兼职转为全职，但游戏直播市场环境已然发生改变。

“这个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我做全职主播的时候，一个月直播22天，超过90个小时。对于我这样的STG（射击）游戏来说，意味着要时刻集中精力玩游戏，同时还要关注用户的弹幕，比想象中累得多。”同时，“一指老严”表示，自己做全职主播的时候，收入其实比做兼职主播时还要低，这让他意识到游戏直播不如以前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担任全职主播两年之后，“一指老严”于2021年上半年选择离开。

知乎回答者“有多少人值得等待”也表示，自己早已不再从事游戏行业，“因为游戏直播市场已经饱和，先入者已经抢占先机，剩下的市场份额则是‘狼多肉少’，基本没人关注。”

当然，退出游戏直播的不仅仅是主播，在多米诺骨牌效应之下，一些直播平台开始裁员，一些直播平台砍掉业务，一些平台甚至彻底关闭直播业务。

重度电竞爱好者“大脸猫”表示，对于游戏直播平台来说，有影响力的主播和新内容决定了平台的火爆程度。如果游戏牌照停发，一些主播离开，没有新内容，平台就只能靠老本行了。用户的注意力有限，总会被其他内容吸引。

也就是说，新游戏的缺失，让依赖游戏内容生存的直播行业难以满足用户对新内容的需求，不仅削弱了吸引新用户的能力，也降低了用户打赏的意愿，这一点从部分游戏直播平台的财报中就可以看出来。

斗鱼财报显示，2021年其平均每季度付费用户数为730万，较2020年同期的760万下滑30万。营收方面，斗鱼营收从2021年的96.019亿元下滑至91.653亿元，同比下滑4.55%。其中，直播业务（即打赏收入）占比高达93.8%，游戏直播对业绩的贡献可见一斑。利润方面，斗鱼自去年起直至今年一季度，已连续5个季度亏损。

近日，据Tech星球报道，虎牙已进行一轮整体裁员，涉及国际和国内业务，斗鱼也未能幸免。

前直播行业从业者、知乎回答者切布告诉燃财经，早在2018年左右，斗鱼、虎牙、触手直播等都做了海外业务。“那是一个烧钱求增长的时代，海外业务的拓展意味着能融到更多的资金。现在国内业务都在亏损，投资人纷纷离开，烧钱业务自然也就停了下来。”

正如车布所言，游戏直播平台的倒闭、人员的离职，与资本的撤离息息相关。据伽马数据统计，2018年，在所有投融资事件中，围绕游戏直播/媒体的投资事件占比接近18.5%。而到了2021年，这一数字已经下降到不足3%。

张毅表示，本质上，过去几年市场对游戏直播行业过于盲目乐观，导致过度投入和过度乐观。“目前平台裁员、主播离职，甚至平台倒闭，都是这个不确定市场的转型，是比较正常的现象。”

游戏直播：人太多，资源太少

虽然如今一些游戏直播平台已经被浪潮冲上岸，但这个行业昔日的辉煌依然不容小觑。

2005年至2013年的九年间，游戏行业进入青铜时代，以YY、9158为代表的秀场直播占据了市场主导地位。随后两年，4G网络和智能手机的普及为手机游戏和APP直播提供了便利，游戏直播进入白银时代。

当时，斗鱼、虎牙、战旗、龙珠、熊猫等平台都涌现出了小智、PDD、Miss等顶级主播，网传2016年这些顶级主播的身家高达每年3000-4000万元。

随着直播带货的红利逐渐显现，越来越多的玩家入局，2015-2018年直播行业开始蓬勃发展，“百播大战”也是在此时开启。

也是在2017年末2018年初，游子第一次体会到了作为全职游戏主播收入的快速提升。“那时候我人气很高，很多人送礼物。我清楚地记得，第一个月我的收入只有300多元，第二个月才1000多元，但第三、第四个月就涨到了4000多元、2万多元。”

“一指老岩”还记得，成为主播后的前两年，正是游戏直播行业的高光时刻。当时，既做游戏视频又做直播的“一指老岩”通过视频给直播间引流，逐渐积累了自己的用户。“这么短短几个月，直播间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全网粉丝数一度达到600多万。”

热钱也在此时涌入，游戏直播行业融资总数和金额普遍处于高位。其中，2016年共发生396起，融资金额超过407.11亿元，位居近十年来第一。同年，曾经红极一时的熊猫TV游戏直播平台相继获得由乐视网领投的6.5亿元A轮融资和由360领投的10亿元B轮融资。

天眼查数据显示，2018年3月，腾讯在一天之内分别投资虎牙、斗鱼，其中斗鱼获6.3亿美元战略投资，虎牙获4.6亿美元投资。

随后，以虎牙、斗鱼为首的游戏直播平台确立了“两超多强”的格局。2018年5月，虎牙率先上市。一年后，斗鱼紧随其后。

直播业务的兴盛无疑是斗鱼和虎牙营收快速增长的引擎，斗鱼官方数据显示，2017年、2018年，直播业务占斗鱼总营收的比重分别为80.7%、86.1%。

各类活动的举办也证明了这个行业的火爆。“很多广告主针对一些顶级活动，预算都在800-1000万元，比疫情之初翻了一番。”霍霍说。

鉴于其超高的人气，平台自然想抢占这笔难得的流量。

“不喜欢吃薯片”向燃财经透露，腾讯与斗鱼、虎牙合并失败后，巨头衰落，也给了其他平台加码游戏直播业务的机会。如今，从游戏版权、赛事版权到艺人签约，哔哩哔哩已经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进入者。

除了哔哩哔哩，抖音、快手、西瓜等自2019年起也纷纷加大对游戏直播的投入。虽然抖音、快手现阶段还没有《王者荣耀》等头部游戏的直播版权，但字节跳动自研游戏已是公开的秘密。此外，成立20余年的老牌游戏直播公司网易CC直播也在持续发力，近期主打高动态、高帧率的游戏赛事直播内容，意图在技术端有所突破。

然而，在经历了行业资本过热、平台争相争抢蛋糕、主播蜂拥而入等各个阶段后，游戏直播行业的用户红利早已被蚕食殆尽。

对于游戏直播行业无论新老玩家来说，“僧多粥少”的局面已经形成，求变成为各平台必须要做的事情。

游戏直播寻求变革

夯实自身的强项内容是游戏直播平台抢占用户时长、在多种休闲娱乐方式中寻找突破口的关键，而要实现这一点，单纯购买游戏版权和举办活动显然是不够的。

具有沉浸式体验的互动弹幕游戏已经成为平台吸引用户的方式之一。

网友小南瓜告诉燃财经，游戏直播平台中，好友间互动最多的游戏就是《狗修夜》，“因为是刺激性很高的内容，主要受到懂玩法的B站用户的喜爱。”

弹幕互动游戏是基于直播和弹幕功能而产生的一种新型游戏类型，通过捕捉直播过程中观众弹幕的关键词，按照自定义规则转换成指令，映射到直播画面上实现互动效果。发送弹幕的用户可以影响游戏主播的操作。不过这种带有老牌游戏厅风味的互动方式目前还处于普及阶段，难以商业化。

此外，云游戏也成为各大游戏直播平台的又一尝试，但由于该类型游戏技术要求较高，目前尚未掀起波澜。

除了游戏直播内容需要创新，游戏直播平台也需要创新打赏以外的商业模式，事实上，广告电商业务在抖音、快手、虎牙、斗鱼等平台已经存在多年。

公开数据显示，这四家平台在2020年均利用直播间购物车、小铃铛等按钮作为电商入口，将直播间用户导流至游戏客户端或商品页面。但与抖音、快手相比，斗鱼、虎牙相对缺乏电商原生基因，直播间广告转化率始终未见起色。

“另外，虎牙、斗鱼等平台用户的消费能力其实有限，即便是百万粉丝的主播，每周从粉丝那里得到的打赏金额最多也不过千元左右。这也间接说明，游戏直播平台的电商空间并不大。”游资对燃财经表示。

或许正因如此，虎牙和斗鱼的财报中，并未将直播以外的收入单独细分展现。

但直播业务创新难度大，游戏直播平台若想生存，必须彻底“变革”自己。“游戏+”自然成为平台寻找其他变现方式的新路子。直播平台变得跟快手平台一样，快手平台变得跟直播平台一样，成为当下泛娱乐平台的共同特征。

2021年，斗鱼推出密室直播《光速逃脱》、电竞综艺《向往的生活》，并在年底打造官方节目《娱乐春晚》，不断夯实其“游戏+”的内容护城河。虎牙也于同年推出包括《我是时尚王》《Pick命运圈》等节目。其中，《我是时尚王》累计播放量突破2.88亿次，节目微博话题总阅读量突破2.08亿次。

此外，斗鱼CEO陈少杰在财报中提到，未来斗鱼将以视频、图片和社区内容为主线，并继续围绕游戏领域寻找新的业务增长点。

正如陈少杰所言，对于游戏直播平台而言，敢于突破原有的舒适区，寻找更多能够顺利运行的新商业模式，实现收入结构多元化，是平台发展的趋势。此外，在内容上尝试跨界，创新拓展“游戏+”，以电竞为核心提升用户归属感，或许才是新方向的出路。

参考：

《斗鱼、虎牙裁员30%，游戏直播没有赢家吗？》来源：Tech星球

《3年努力白费！斗鱼虎牙被迫终止合并，800亿游戏巨头完蛋了？》来源：鸿讯观察

《抖音、快手游戏直播会成为2022年第一流量风口吗？》来源：蓝鲸财经

《游戏直播行业简史：从“百播大战”到“鱼牙对决”，来源：东方财富网